在黄怒波看来,到了一定程度,人就会把物质看淡了,变得从容了,这时候人就会很自信,也就不争了。“一流的登山家、二流的企业家,三流的诗人”,是对自己的定位。
“冰岛的事怎么样了?”
不久前,在上海香格里拉酒店举办的“第四届行业领袖论坛”(以下简称“领袖论坛”)现场,几乎每个碰到黄怒波的人都说着同一句问候语。冰岛,似乎成了黄怒波的标签。
2011年8月,黄怒波执掌的中坤投资集团与冰岛的六位农民达成一项交易,欲以880万美元(约560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购买后者持有的300平方公里土地,约相当于冰岛0.3%的国土面积。中坤计划在这块土地上建造一个高尔夫球场、一座酒店和一片户外娱乐区,并将为此陆续投入约2亿美元的资金。
然而,这桩不大的交易却引起轩然大波。一些西方媒体将中坤的购地行为解读为“阴谋论”、“政治论”。2011年8月30日,英国《金融时报》在头版刊登文章称,黄怒波在冰岛的购地计划让人担忧“北京可能会获得在北大西洋的战略立足点”。而黄怒波曾在中国中宣部、建设部任职的经历更是为这种猜测提供了想象空间。
黄怒波不得不以新闻发布会的形式向外界解释自己并非政府的“先遣队”。但在2011年11月25日,冰岛内务部长约翰纳松仍然以“法律不允许”为由拒绝了中坤的购地申请。不过,这也让更多人从媒体上认识了那个以61.7亿元个人财富登上2012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榜第115位的中国商人。
但见到黄怒波本人时,却很难一下子将他与媒体上的那个“雄心勃勃”的地产商直接等同起来。本刊记者与黄怒波的采访约定在当天12:30开始,领袖论坛主办方唯众传媒善意地提醒,“他是个非常准时的人”。果然,不到12:20,黄怒波已现身采访室等候了。这个身高一米九零的人,说话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不大的眼睛由于保持微笑几乎眯成了一条线。说话时,他总喜欢使用那些能拉近人与人距离的词汇,比如,在电视节目《谁来一起午餐》担当过导师的他,称呼那些节目中的创业者为“孩子们”。
这是诗人黄怒波表现出来的气质,他自称:“在媒体人的眼中,在大众面前,我是一个商人,其实我是一个诗人。”他的名片上除了中坤网址,还印着骆英诗歌的官网。骆英是他的笔名,至今已经出版了《骆英集》、《都市流浪集》、《7+2登山日记》、《知青日记及后记 水·魅》等8本诗集。黄怒波曾透露,投资冰岛与诗歌有关,冰岛人和当时的冰岛总统都热爱诗歌。
如今,黄怒波一半的时间花在诗歌上,“阅读、写作,回到商场就是商人”。黄怒波认为自己是“双重”的,在内心深处,其商人的“狼性”一直在和诗人的“猫性”作斗争。
折腾
“耐心等吧,我不会放弃。”
被“折腾”了一年多之后,黄怒波冰岛购地的事情仍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2012年4月,事情曾出现过转机。在冰岛内务部长约翰纳松回绝了中坤的购地申请之后,冰岛政府并未放弃努力,他们派了一个小型代表团拜访中坤,并提出了“改买为租”的新方案——即先由冰岛的买家把那块土地买下来,然后租给中坤,租期为99年。为此,冰岛政府特地在2011年底通过法律,允许租赁期限为99年,而根据此前的法律,土地租期仅为3年。
2012年4月下旬,冰岛正式通知中坤,“现在正在准备合同细则,两个月之内可以签合同了。”这让黄怒波觉得“应该是没问题了”。
5个月后,相关的细节敲定,中坤将以600多万美元的价格租下冰岛北部300平方公里的土地,租期为99年。
正当要签署租地协议的时刻,冰岛又以“材料信息不全”为由,让黄怒波重新申请。“这就有点胡说八道了,很无理。”黄怒波说。不过,这个结果似乎并未带给黄怒波沮丧感。
黄怒波并不讳言,冰岛购地事件迅速提升了自己和中坤的知名度,北欧的丹麦、芬兰和瑞典三国纷纷伸出橄榄枝,与黄怒波商谈投资事宜。
实际上,这不是黄怒波第一次在海外投资遇阻,2005年中坤计划投资吉尔吉斯斯坦,就遭遇类似困境。而近年来中国企业在海外投资遭拒的案例也逐渐增多,华为、中兴的海外并购就屡屡受阻。
“耐心等吧,我不会放弃。”黄怒波说。
2009年12月,黄怒波成功抵达南极点。
布局
做旅游地产的门槛很高,耐性是其中之一。
在黄怒波的旅游度假蓝图里,选冰岛是为了北欧,未来中坤将考虑在瑞典、丹麦、芬兰等具有丰富旅游资源的地区投资旅游度假村。而北欧只是中坤全球化战略的一部分。在过去近10年里,黄怒波一直在全球东奔西突,开疆拓土。
早在2004年,黄怒波就开始着手布局美国。当时,他用400万美元的投资,撬动了3000万美元的贷款,在洛杉矶投资了一个近2万平方米的商业中心项目。金融危机之后,他又到美国抄底,低价收购了位于田纳西州乡村音乐之都纳什维尔附近肯塔基湖畔的幸运之星牧场地。
2007年,中坤计划在日本北海道收购当地一个高尔夫球场,在收购几成定局时,与当地工会的谈判破裂,当地民众对中国企业的强烈抵触而导致计划搁浅。中坤也曾到韩国、越南、缅甸、老挝等国寻找过投资机会。
在国内,中坤的旅游度假版图东起安徽宏村、桐城,北至北京门头沟、延庆康西草原,西北到新疆南疆四地州,中部有湖南岳阳张谷英村古建筑群,共经营管理着国内外知名的10多个古村落,逾46个A级景区,仅5A级景区宏村的年游客人数就达150多万,门票收入数千万元。
在冰岛购地受挫之际,中坤集团又与云南省普洱市签署了一项合作框架协议,准备在普洱牵头开发占地60平方公里的原生态国际休闲养生度假区,投资期为10年,中坤领衔投资约100亿元。
在北欧、美国、中国组成的这张跨国版图背后,是地产商黄怒波的一个“中国梦”:他梦想在下一个10年,将中坤打造成世界级的旅游度假品牌,不仅拥有自己的酒店、景区、运营和文化演出等实业,也是一个旅游度假服务的提供者,同时也可以代理别人的产品。
2008年5月,黄怒波召集中坤各地的高管齐聚北京,确定了中坤在未来5年放弃住宅市场,全面转型旅游地产的新战略。“那时候做电视机的、做饲料的人都来做房地产,我就想会有问题,不好玩了。”黄怒波更喜欢做别人没做过的事情目前,国内主营旅游地产的大规模公司为数不多,除了中坤,还有深圳华侨城集团、万达集团和今典集团。
令黄怒波担忧的是,今天的旅游地产也正一步步迈向疯狂。在接受本刊采访的前一天,一个人辗转找到黄怒波,希望有10分钟的面聊机会。此人来自一个只有30多万人口的县城,从未做过房地产的他已买下3500多亩地用来做旅游地产,其中的100多万平方米被用来造了房子。看过对方的资料后,黄怒波直接建议他“别干了”。
“整个绿地都没了,全盖成一排排兵营一样的房子,这不叫旅游地产,不就是个变相的房地产吗?”黄怒波有些激动,他算了一笔账,按照当地市价销售,这批房子每平方米约有200-300元利润,但除去配电室等附属设施占用的房间,根本没有利润。
这不过是冰山一角。据中国指数研究院统计,仅2012年第一季度,全国旅游地产投资上亿元的签约项目就有近70个,投资规模逾2600亿元。
“现在很多地方政府都在拿旅游地产的名义卖地,这带来的破坏会很大。”黄怒波认为,做旅游地产的门槛很高,耐性是其中之一。所谓战略,有时候是熬出来的,中坤每个项目都耗时数年。
不争
“我都三流了,你们还跟我争什么呀?”
其实,今年56岁的黄怒波,已经用自己的人生经历诠释了一个“中国梦”。他出生在兰州一个军人家庭,3岁时,父亲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并自杀身亡;13岁时,母亲又意外离世。在文革那段被扭曲的时代,伴随他整个童年的是饥饿、孤独和凌辱,而也正是这种野蛮的环境,练就了他一身“狼性”。
17岁时,黄怒波到宁夏插队,并开启了不甘平庸的人生,由于表现优异,他获得了去北大中文系读书的唯一一个名额。毕业后,他进入中宣部,命运被一步步改变。29岁时,位居正处级,前途一片光明的黄怒波却因为害怕沦为契诃夫笔下的小公务员而毅然辞职下海。
在做过各种尝试后,黄怒波于1995年创办了中坤集团,开始了地产商的生涯。1997年,黄怒波通过与人合作开发都市网景项目,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5000万元,之后他又陆续通过长河湾等项目积累了更多的财富。
功成名就的黄怒波却时常反思自己。在他看来,现实世界太残酷,而在这种残酷的环境里,他和同时代的很多企业家一样,野蛮生长,并伴随着“原罪”。而诗歌是他理想国,通过诗歌,他可以找到心灵慰藉,也可以从诗人的角度反思“商人黄怒波”。他在诗歌中写道:这极地的冰原让我心痛/这里从来没有过战争和屠杀/新丛林法则在此不适用/在没有人类的地方为何如此宁静。
2011年4月13日,黄怒波成功抵达北极点,成功完成了历时20个月的“7+2”征途(即登顶世界七大洲最高峰,并到达两极极点),也成为迄今第八位完成此壮举的中国人。在黄怒波看来,不是他征服了山,而是山征服了自己,“在山上走,你经历死亡,也看着别人死亡,你会悟出好多好多,也就什么都看开了”。
虽然是福布斯富豪榜的上榜者,也是胡润慈善榜的“常客”,黄怒波却推崇简单生活,最大的奢侈就是坐个头等舱,因为个头大,坐经济舱不方便。在采访当天,他指着自己身上的外套说:“我这个衣服是20年前在英国街头跟一个老爷爷买的,现在穿着不是挺好?我穿那个有牌子的干什么?”
在黄怒波看来,到了一定程度,人就会把物质看淡了,变得从容了,这时候人就会很自信,也就不争了。黄怒波坚持“不争战略”,他给自己的定位是“一流的登山家、二流的企业家,三流的诗人”,这也被他视为聪明的处事哲学。在黄怒波看来,“一流的登山家”他当之无愧,“二流企业家”看着别人比自己强才会有追赶和学习的动力,“三流的诗人”是要满足一些文人的情绪。有人会说,黄怒波的诗是靠钱堆出来的,“我都三流了,你们还跟我争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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