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危机后的“债务年代”,如何控制债务规模,有效管理债务,避免“欧猪”国家的悲剧,毋庸置疑应跻身政府最关注的话题之列。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国家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债务管理不是财政部的一部分,恐怕会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这个世界上还确实存在这样的债务管理模式和管理机构,这就是匈牙利的债务管理机构AKK。
一个独立的债务管理机构是否能够提供更加有效的债务约束?带着这个问题,我们在OMFIF年会期间专访了其首席执行官伊斯特万·特勒奇凯伊(István Torocskei)——答案是令人沮丧的,匈牙利的债务规模目前大约是GDP的80%。
独立机构为何依旧无法提供有力的债务约束?特勒奇凯伊认为,其核心症结在于,政府最终没有实现债务机构直接向国会汇报的架构。反观中国目前正在修订的财政和预算管理体系,加强立法机构对财政和债务的约束,当是中国的未雨绸缪之举。
资料显示,特勒奇凯伊位居匈牙利“最富有100人”之列,但他心怀为社会服务之意。这个“前社会主义国家”的富人从政案例,也许能为我们的未来提供一些别样的启示。
管理模式之鉴
第一财经日报:AKK是匈牙利经济和金融体系中一家非常独特的机构。
特勒奇凯伊:是的,我们主要管理的是债务,除此之外还有义务养老金。匈牙利政府依赖养老金来偿还部分债务,但这只是我们暂时性的工作。
日报:你是否会建议中国采取类似的组织结构来管理债务问题?
特勒奇凯伊:我在1985~1986年间第一次去中国。当时我们正在为匈牙利经济制度改革做准备,从社会主义经济体转型为市场经济。我们试图研究如何进行债务管理,我们当时认为,成为市场经济后的一大问题会是人们倾向于过度消费。我们的目标是控制并防止人们铺张浪费。这也是为何我们建议成立一个债务管理机构,不过这也是到1994年时才初具雏形的。
日报:从你的经验来看,把所有的债务问题集中到一家机构的优点和缺点有哪些?
特勒奇凯伊:我们所有的债务都是以匈牙利福林计价,我们每周都会公开拍卖包括3个月期到1年期的短期国债,以及2年期到30年期的长期国债。这是根据固定时间表发行的,这样人们才会产生信任感,政府也可以依赖定期发债来维持自身融资。人们可以看到每一次发债结果,是超额认购还是认购不足,整个体系是很透明的,运营良好。
现在我们引入了一些针对居民的新种类债券,例如“婴儿债券”(Baby Bonds),如果父母为孩子储蓄,那么他们可以将这笔储蓄放到政府债券中,当他们的孩子成长到18岁时,就可以从中获得特殊福利。这就是一笔很好的投资。
日报:目前匈牙利的债务占GDP的比例是80%,如何评价这个水平?
特勒奇凯伊: 80%这一比例并不低,但还是比过去有所下降。现任政府在2002年上台后成功将债务占GDP比例降低了50%,这是非常好的成绩。但现在要进一步削减债务可能需要更长时间,因为经济增长缓慢,但我们相信一定能够继续降低。
日报:你认为你们是独立的吗?
特勒奇凯伊:是的,我们在一定意义上来说是独立的,但我们要向经济部(由财政部等部门合并而成)汇报。
日报:尽管你们拥有这样独特的组织结构,但匈牙利信用评级还是被三大评级机构下调至“垃圾级”,匈牙利国债的收益率也一度攀升至接近9%的高位,目前还是在7%以上。这样的结构似乎还是无法保证你们在财政纪律方面拥有优势,匈牙利和其他欧洲国家相比处境并没有好很多。
特勒奇凯伊:是的,我们并不能禁止政府花钱,我们没有这样的权力。最开始的时候,上世纪80年代时,政府曾打算让这家债务机构向国会汇报,政府债务设有法定上限,只有国会同意才能提高这一举债上限。但不幸的是,后来政府并没有让债务机构拥有限制政府的权力。我们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尽可能减少举债成本。
日报:你预计你们还需多长时间才能将利率降低到5%~6%这样可持续的水平?你认为你们是受到欧元区外围国家外部效应的影响,还是匈牙利经济本身就存在一些不利因素?
特勒奇凯伊:高收益率是把“双刃剑”。一方面,这对投资者是有好处的,因为他们可以赚很多钱;另一方面,对匈牙利经济而言,当然收益率越低越好。目前我们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银行以及欧盟还在谈判,在签订任何协议之前,我们不想冒任何风险。当然,我们想要把收益率尽可能降低。
央行独立之争
日报:最近国际社会对匈牙利的最大关注点在于央行独立性这件事。政府希望对央行货币政策施加影响,但IMF却认为央行应该更加独立。你的立场是怎样的?这场争端不久前似乎已经和解。目前的最新情况是怎样的?
特勒奇凯伊:在我们修改相关宪法之前,IMF和欧洲方面就对匈牙利央行的独立性问题有所建议,他们希望我们做出一些技术修改,我们现在已经批准了这些修改。
我认为匈牙利央行应该是独立的,而且应该服务于匈牙利的利益。这不应该和政府相冲突,因为政府也是服务于匈牙利利益的。整个有关独立性的争议带来了很大麻烦。
日报:作为一位经济学家你当然会这么说,但是匈牙利民众呢?他们怎么看待央行独立性问题?
特勒奇凯伊:匈牙利人民完全不担心央行独立性,反而是外国人在担忧。
日报:你预计匈牙利需要多久才能恢复经济增长?
特勒奇凯伊:这是个很好的问题。事实上,整个世界经济目前已停滞不前,即使是中国的经济增速都已经开始放缓,我们已进入危机的第二个阶段。匈牙利目前正试图振兴各种资源,尤其是在农村地区。匈牙利在农业方面做得非常好,但由于农业部门私营化程度不够,我们损失了很多。我们现在开始振兴农业,引进私人资本,调动人们的储蓄来投资农业,从而让农业市场走出底部。一旦农业开始振兴,经济增长会变得更加稳定,因为这样就不必依赖于其他国家的增长,更多地能够自给自足。
日报:匈牙利目前保持着贸易盈余。从长期生产力和竞争力来说,你是否认为匈牙利需要更多的“内部贬值”,比如降低价格和削减工资成本?
特勒奇凯伊:不,我并不认为。我们需要的只是削减冗余人员而已。
日报:你是否会排除匈牙利在中期内退出欧盟的可能性?
特勒奇凯伊:这主要是关于对匈牙利人民的教育。如果能够告诉人们,让他们理解匈牙利是可以与欧盟之间成功合作的。所以这是需要向人们说明利与弊的。匈牙利没有其他选择,在欧洲,你必须在这个群体之内。
日报:在金融危机后,人们开始讨论国家资本主义。匈牙利曾经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你如何看待所谓的“国家资本主义”?
特勒奇凯伊:我成长于社会主义时期,之后又经历了资本主义,所以我知道其中的利与弊。在匈牙利,所谓的资本家目前正不断增加,一些人自己创业并取得成功,成为了资本家。我认为,重要的不是他们是不是资本家,重要的是他们是否愿意服务于社会和社区。如果我是个富人,那么我会觉得我也必须给其他人成功的机会,我会建立公司,让人们加入成为合伙人。我认为,这是很重要的,因为上帝让你比别人更成功,你就必须同样为其他人提供成功机会。
日报:你一方面管理着政府机构,另一方面又持有银行股份,这里面是否会出现利益冲突呢?
特勒奇凯伊:在政府要求我接管这一机构后,我和律师确认过这一点。在我当时的资产组合中,有一部分可能会出现利益冲突,所以我就把这部分出售了。我现在的资产组合主要是银行和能源公司,但债务管理局与这些公司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就不存在利益冲突。